徐永光:公益变革以市场化挑战行政化

徐永光   2014-03-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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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初,《新京报》有一个2013年度公益报告,它的题目叫“民间公益的春天来了”,实际上原来的题目不是这样,原来的题目很有诗意,叫“春雷阵阵,草色青青,盼雨声”,春雷是十八届三中全会有关社会体制改革,顶层设计,认为将会从制度层面克服制约社会组织发展的瓶颈,草色青青指的是民间组织在植根的土壤上,草根组织像刚刚孕育的小草生长起来了,不要雷声大,雨点小。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,李克强总理不止一次说,改革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,面对利益集团的抗击,他还说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要难,最近习总在俄罗斯也讲改革,改革好吃的肉我吃,剩下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,慈善体制改革推动那么艰难,是不是也有一个利益集团在对抗?是不是呢?也在顶层设计和民间公益生长的力量当中,横着一根根的硬骨头,我的看法这是肯定的。前段时间有几位朋友到杨团家里,讨论未来公益行业发展由什么来主导,是批判旧体制来主导,还是要培育新的草根力量,就是用存量还是培育增量,最后我前面开始讲还是应该继续打,后来我是接受了大家的意见,应该是后者。

去年8月份我在昆明开的基金会中心网三周年大会上,其实我一直在调整,那次大会我的发言是大趋势,基金会与草根、NGO合作共赢,这是一篇表扬稿,称赞了十多家基金会,主要是公募基金会改革转型的经验,当时我就引用了易经的话,革故鼎新,革故比较难,因为革故就是要割肉断腕,把自己的手腕砍下来,这多难,所以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官办公益机构用创新来变革。

最近我也在想,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个总的思路,就是说未来中国公益行业的变革,草根组织的发展总的趋势应该怎么概括?我想到这样一个表述,叫做“公益变革以市场化挑战行政化”,这是我想了一段时间整理的思路,所以还是一些刚润色的,没有展开。用市场化挑战行政化,我们先说什么是行政化?法学大辞典说“行政是国家行政机关对公共事务的组织管理活动,公共行政化正是把民间公益与国家行政进行统一,我们说世界各国都有公益机构,而中国还有国营慈善,过去说国营合法,非国营非法。有人最近问我一个问题,中国二三十年的公益行业发展可不可以给一个定义叫国进民退,我说这个定义不准确,实际上八十年代,九十年代中国公益慈善的发展,是政府开放空间,过去政府垄断的一切,八九十年代政府开放了共建,让公民参与这些公共事务,实际上八九十年代,中国公益慈善是国让民进,放开了空间。后来和经济领域一样,出现了国进民退,是一种反复,后来政府觉得这个慈善资源很好使,可以作为社会保障体系的组成部分,可以把公益慈善的资源拿来做自己的事,所以行政化的倾向,慈善资源的垄断愈演愈烈,慈善成了各级政府的摇钱树。慈善行业的乱象更生,主要的原因都是这些造成的。所以我也跟一位记者讲,前面25年做公益,我是顺势而为,所以做了希望工程,你看那个时候我写的东西没有骂人的,都是探索怎么做好,找不到我骂人的东西。后面十多年我不是顺势而为,我是逆势而动,其实是在那里抵抗抵制,成了体制批判型,我说不管在哪个时期,我的主要角色还是一个“开荒者”,一个劲的往前冲。

公益市场化,它是对行政化而言的,公益市场化,它的主要方面一个是市场主体,一个是市场要素,还有是运行规则,在这三个大的方面,它实际上和商品市场的基本概念是异曲同工的,公益市场的主体是谁?不是政府,是社会,包括以私人,私人企业和基金会为主体的捐赠者,这个就雷同于商业市场的投资人,还有公益组织,公益组织就类同于企业,在香港和一些地方公益组织就是类同企业登记,它不能分红,只是享受免税。还有公益经营组织的从业者,这也类似于企业家和员工,还有公益市场的消费者,这个消费者比商业市场的消费者要大还要复杂,包括受益群体接受现金、物资和服务,这是一种消费,还有捐赠人以捐赠自愿服务,再购买到一种消费,这是精神消费,捐款人的消费其实也是一种等价交易,它是有价的,我得到满足这就是一种等价交换。所以公益市场的捐赠人和受益人都是属于这个市场的消费者。那么公益市场主要包括现金的捐赠,基金会一开始就叫做非银行金融机构,把基金会当做金融机构来管理,还有一个劳动力市场,这很重要的市场,公益行业的人力资源,包括职业工作者和志愿者,这个就是一个劳动力市场,实际上公益行业的人力资源政策是不能偏离市场的,人力资源市场如果被道德化或者妖魔化,会对公益行业发展非常不利。还有现在出现的技术市场,公益与技术专业的支持,信息市场,信息化能力和服务,特别是现在的信息技术革命,移动互联网,互联网金融,新媒体是公益市场这个要素当中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,这样公益技术的崛起将会给公益市场的发展带来一个腾飞,一个邓飞去年点击他的微博十亿,简直不可想象,它一定会大大加快行业的优胜劣汰,加快公益市场的洗牌,这个是了不起的一个背景,我们碰到了一个市场化的大好背景。公益市场它的运行规则和整个市场运行规则几乎完全一样,包括以需求为导向的原则,公益捐赠完成出于自愿的原则,也就是说,市场交易要童叟无欺,不得强买强卖,捐赠也是不能以权谋捐,骗捐,诈捐都不行的,在公益市场上反对权力垄断慈善资源,确保慈善组织公平竞争,优胜劣汰,这是非常重要的原则。要坚持资源合理配置,效率最大化的原则,政府要做政策制定的裁判者,不能做运动员,要坚持道德底线,拒绝道德绑架的原则,社会资本评判的原则,这条特别重要,草根组织的功能,其实就是说它在增加社会资本,对于社会资本评判的原则,是公益市场特有的,它就是说民间公益的行为,增加社会信任,减少社会交易成本,带来的增值和边际效应,它是产生巨大的经济效应。当然还有遵纪守法,行业自律,公开透明,接受社会监督等等,这都是公益市场健康发展的基本原则。某些原则比市场原则还要更加严。

计划经济靠的是政府有形的手,市场经济靠的是市场供给关系无形的手,那么公益市场背后是否也有一无形的手,我看是的,因为公益市场它的供求关系,公益的社会需求和资源供应这是一个最大的供求关系,后面又可以细分为捐赠人和公益组织的供求关系,还可以分为公益组织和需求对象的供求关系,还包括政府购买与公益组织能力的供求关系,在处理这些供求关系当中,同样必须注意公益市场效益最大化的原则,实现公益市场化,无疑一定要去计划经济思维,去行政化,去垄断化,做到公益资源和公益财政资金高效使用。

去年芦山地震,邓国胜教授评价是行政主导向民间选择,去年就是使政府退出市场募捐的第一步,政府退出以后,一百多家公益组织的募捐超过的红十字会,是慈善总会的十几倍,壹基金一家超过红十字总会的捐款额。而且也不怎么骂了,听不到骂声了,这是特别重要的。总之,恢复市场在中国公益资源配置中的基础地位,这个是完全引自我们现在中央提的,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地位。同样,市场在中国公益资源配置中的基础地位,必须要恢复,这是中国民间公益发展的唯一出路。

我前面讲的全部是一条一条,我就看了一下,可以写几十篇文章,每一条都可以写文章,每一条都可以做硕士论文,这是一个唯一出路,我认为是这样,当下中国所有优秀草根组织成功的理由,都可以从市场化中找到依据,所有改革转型中尝到甜头的官办慈善组织,像扶贫基金会,无一不是遵循的市场化原则,同比,如果继续固守行政化,企图借助权力来维持对慈善资源的垄断,维持自己的那种地位,最终一定会被市场淘汰。不管它现在还能够拿走多少资源,它已经在进入边缘化了。中国草根组织的成长,需要通过市场化与行政化的持续而顽强的博弈,以市场化挑战行政化,让公益回归民间,回归常识,回归理性,回归法制,让草根组织和私人基金会最终成为民间公益的主流,让全民自觉参加的公益成为公益主流,真正的市场化就是全民参与公益变成自己的生活方式。中国社会现在正面临信任危机的严峻挑战,民间公益担负着重建社会信任,培育社会资本的使命,而不应当充当破坏社会信任,消除社会资本给公众添堵,给公众添乱的先锋。还有,强调一点,市场化并不等同于商业化,市场化是规则导向,商业化是利益导向,我们公益界、学术界需要认真研究这些基本的问题,廓清边界,厘清是非,解放思想,转变观念,正本清源,改造公益市场的文化生态环境,现在首要的是要改变这样的软环境,改变这个环境,甚至比改变硬环境更加迫切,而且它应该说投入和产出更加有效。

最后说到公益创新,社会企业、影响力投资,已经成为世界公益的潮流,在中国,一方面我们面对着教育、医疗、养老等市场的急切的强劲的需求而没有提供,没有满足,而另一方面吸引私人资本,用市场化的手段做公益,做社会企业,在中国要被骂成挂羊头卖狗肉,这里不光存在着道德绑架,还存在着制度障碍,遏制了数半亿计的民间资本进入产业,所以呼吁我们的社会企业,社会创新领域的实践者,基金会,研究者,一起实践,为我们公益行业市场化杀出一条血路,这不光是我们的使命,也关乎每个人的利益。谢谢!

徐永光

从日语翻译、高级官员、企业老总,到自由撰稿人,只有在公益事业这扇门前,他停住了脚步。一些巧合与一些必然重叠在一起,让他书写了一段与众不同的历史。中国青少年基金会、希望过程、南都公益基金会,他一路走来,一路思考,公益早已成为他骨子里不可磨灭的印记。